醉洛阳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须蛇】每个人身上都有芽芽 下

 确实是人傻了,但是这里是农耕大地。粮性竞争。

  

  

  

   星海间的旅途似乎永无尽头,时间成为一串虚无的数字,在淡蓝色的悬空显屏上冰冷地跳动着,大抵唯一的作用,是来记录与故乡的距离,究竟离开了她多久。


八岐躺在医疗舱中看着机械臂迅速利落地将他手臂与肩头的花枝切除。


殷红的血液浸湿了他的上衣,血线如蜿蜒地红蛇缠绕在臂弯,舔舐着细嫩冷白的皮肤与青紫色的血管,顺着纤长的指尖滴落,与身下几朵残败半开的血樱融为一体,被粗暴切断的花枝流淌出的不是苦涩的汁液,而是从人的血脉中汲取的血液,浓郁地甜腥味逐渐盖过了樱花本有的清甜香气。


寄生在体内的根系早已长进了经络血管与五脏六腑中,摘下一片绿叶与切下一截手指而言并无太多的区别。比起折断骨头的一瞬刺痛,切断植物的成长所带来的痛苦更像是被麻痹般的钝痛,刀锋划过表皮时只有浅浅的凉意,片刻后,阵阵如潮水般的疼痛便涌了上来。


好在足量的麻醉可以让他安静平稳地度过这本会痛苦不堪的园艺工作。


直到最后一朵血樱坠落,医疗舱内的触肢为他清理了血迹,八岐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确保残花已全部按照处理医疗废品的规格清理完后,他重新回到了驾驶室。


这艘“方舟”的外部涂层包括内部结构,设计特点,甚至包括涂料色彩的搭配完全按照了八岐的爱好,毕竟这本将放弃的项目最终被他争取了回来,神女改头换面,拥有了新的称号与建造,倾注了这位年轻的工程师所有的心血与精力。


只有两个人知道“方舟”甚至在离开星球表面前,都还未进行过试飞,一切的基础都只建立在参数与阈值完美无瑕的模拟数据与八岐的自信心上。


事发突然,也的确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去申请试飞实验。


那一天是世界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嚎,震荡的大地张开深渊锯齿,撕咬着星球的孩子们最后的家园,一切坚固的壁垒与结构都在陷落中瓦解,尘土与飞沙在放肆的自由中席卷着荒凉原野,翘起本就松散的地壳,将河床的轮廓彻底摧毁,抹杀这颗星球上每一寸被生物留下过的痕迹,洗涤着孩子们罪恶的行径,为母亲愈合那些难以磨灭的疤痕。


嗡鸣的巨响,大概才是母亲如释重负的喘息。


副区长月读了去科研部指挥并转移所有资料,而天照则去了各区共同资助建设的孤儿院将孩子们带来。


须佐带队负责维护此时的秩序,他站在即将溃烂坍塌的屋梁下,击倒了一名撞倒了数名孩子企图越过队伍率先登船离开的男人,袖珍的追踪弹并不具备杀伤性,顷刻间释放的电流足以让一个成年男子失去行动能力。


“儿童与妇女先离开。”


他神色沉着,再次重复了一遍天照所说的话,上前提起男人的尸体,将他拖至队伍的另一侧。


比起电流所带来的疼痛,或许他冷漠的神色才是更叫人心生畏惧,嘈杂的升降台上似乎安静了不少。孩子们惴惴不安地将脸埋进了母亲或是其他长辈怀中,队伍在低声的啜泣里缓缓前进。


须佐一直沉默地看着,直到天照与月读匆匆赶来,将孩子们托付给妇女们照看后,开始安排等待在后的男人们有序登船。


兄弟俩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长姐。


“你们先上去。”作为区域负责人的天照催促着两个弟弟尽快离开,“我必须留到最后,确保每一个人都安全离开,如果没有了位置,我再去其他区域的升降台。”


她的言下之意显而易见。


平日里总是互相置气拆台从没有好脸色的两个人,似乎在此时达成了一致,目光交错地一瞬,月读了然于心。


乘其不备,月读将天照拦腰抱起,不顾她的惊呼与挣扎,强行把她带上去。


而须佐则在人群中飞速扫视着,寻找一个本该出现在此的人,而他的个人终端在此刻却收到了一条新的私人通讯。


< 到下面来,机械库A 78。>


因为通讯中心枢纽的损坏,各个区域之间的联系已经被迫切断,能够接收到的信息无非来自于同区。


“这里交给你。”


须佐没有理会兄长的呼唤,匆匆往地下机械库跑去。


受影响的电路使灯光闪烁着发出鬼影般的光芒,时有时无地破裂声不知从哪一处蔓延而来,似乎与绷紧跳动的神经停留在同一个拍子上,不断鞭挞着紧张的心神。他跳过坍塌的墙体与支柱不断往下,深怕晚了一步便会发生让他后悔不已的事情。


好在当他到达时,并未发生什么意外。


八岐正站在飞行器前等着他,须佐靠近才发现,这一架似乎有些眼熟。


“很漂亮对吗?”

  

“它脱胎于’神女’,我并不喜欢将属于我的造物拱手让人,”八岐显得很是愉悦,陶醉地抚摸着机械外黑金色的涂层,“现在,我决定称她为’方舟’。”


“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在重新拿回资料后,八岐争取了足够的材料来打造初始机,他谢绝了任何人的帮助,独自重新开始重启项目,并从天照头上敲竹竿,得到了一切需要的资源和权限。这些年的时间他全身心投入于此,将独属于他的造物打得完美无瑕。


旧纪元的人类微弱如蝼蚁,如今的他们也并未强大得多,却无须等待神明的救赎。


“很可惜,没有机会进行试飞,可我并不认为她需要。”


他回头向须佐伸出了手,掌心向上,指节纤细白净,骨节处泛着淡淡的粉。


“那么现在,被选中的诺亚,你愿意与我一起登上这艘飞向未知的方舟或者一同成这片土地上最后的花火吗?”


你相信我吗?是奔向未来,还是终尽于此。


似乎鼓噪的心跳在此时此刻缓下了步伐,踌躇与原地兀自躁痛着,每一寸的血液都被烧得滚烫,在四肢百骸中激荡,催促着须佐向前,走向他的心之所向。


一切的不安与焦虑在此烟消云散。


须佐垂眼望着面前递出邀请的手心,第一次感受到轻松而安定的乐趣。


怎么会不愿意呢?只要和你在一起,在无边无垠的宇宙中流浪,奔向黑暗处的冒险,都显得弥足珍贵而幸运,那怕下一刻与世界一同消失,与我而言,这都是母星的恩赐。


或许这一生的意义所在,便是在最后的最后,能义无反顾是牵住他的手呢?


再也不会比这更美好的结果了。


“我的荣幸。”他轻轻握住了八岐的手,许诺下一场疯狂的旅行。


无论去何方,无论结局如何,在八岐身边,即便是天崩地裂也甘之如饴。


相叠的指尖悄然勾起,近在咫尺的二人终于初次亲密无间,相隔数年的距离与最后的隔阂在此烟消云散,错落的心跳终于同步,孤寂的灵魂碰撞出细小而明亮的焰火,点亮断垣残壁下的黑暗与无望。


随之而来的,是八岐的吻。


他扬起线条漂亮的脖颈,将淡粉色的唇瓣贴在了须佐唇前,柔软的触感的温度,那是个不带半分杂念的吻。瑰丽的绀紫双瞳被藏在了眼睫下,冰凉的指尖如同蛇信般轻巧地攀附而上,环住了须佐的脖子,如虔诚地献祭般将一颗柔软百转的心肠双手奉上。


轻柔如蝶舞,却惊起万般波澜,须佐那些深藏在心底的眷恋与爱意即将决堤,他如同多年前的孩子那般无所适从,在年长者的逗弄下红了耳朵,错愕而赧然。


似乎是八岐的指尖刮过了他颈窝的软肉,细微的疼痛近似一阵凉意。


须佐不由膝盖一软,斜倚在八岐肩头。


他听到了清脆的碰撞声,逐渐昏沉的视线中,一根空针管缓缓从脚边滚过。


是啊,八岐最会骗人了……


须佐努力着试图睁开沉重的双眼,却无济于事,意识远走前,他仍旧心悸着为八岐担忧,他能好好离开吗?


而事实证明,被定义为最会骗人的惯犯显然无须当心半分,活蹦乱跳的几个月,即便上半身缠满了绷带,看起来像某个时代出土的文物。


八岐剥下了心口长出的深褐色的籽,仔细保存在了真空盒里,放置在休眠舱的一角。


  它将与须佐为伴。

  

如果太想念我,就把种子种在你新的家园,它曾流淌在我的血液里,将与我对你的思念如影随形。


他低头望着须佐安静沉睡的模样,很想伸手去拨弄那看起来手感极好的金发,却在触碰到休眠舱冰凉的保护层上。


哎呀——遗憾,真的很想再摸一次。


那你呢,你会觉得遗憾吗?


视线恋恋不舍般自须佐的眉眼流连着舱内赤裸的身体,顺着流畅的肌肉线条辗转,无一不展示着须佐的那茂盛如野火般的生命力与鲜活热烈的灵魂。


他可以带着一腔执着与热忱去赴未必有回音的约,去爱上一个在他生命留下痕迹的人,除了八岐,也会继续有其他人。


这要如何甘心呢?


即便是毁灭性是灾难降临,我仍旧只愿将你一人放入眼中与心中,直到一切的尽头。

  

八岐很清楚,只要一句话,须佐就会从原定的位置上走下来,离开家人,放弃一切,然后陪着自己去干这种无异于找死的事情,所以八岐就这么说了,却想他活着。


我会保护好他,我会拥有他,而他将永远属于我。


感染的“芽”会让八岐必死无疑,却刻意为之。


这段并未开始过的情感从未被宣之于口,须佐不曾提及而他不曾回应。


甚至唯一的吻还是蓄意而为,只为了放倒他,即便须佐对他从来没有防备心。


须佐即使生还也无法把将他忘记,余生都将惦念起那个年少时的义无反顾与怦然心动,即便即将消失在宇宙成为一颗沙粒。


无论他漂泊到哪里,荒芜辽阔的无人之地还是神秘诡谲的新文明,是生还还是一同迷失在星河烂漫,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什么样事,可他的余生都逃不开八岐打下的烙印。


他没有成为感染者,却已经被种下了芽,八岐会化作尘埃,成为他心口长出的无形藤蔓。


八岐只在情绪中迟疑了片刻,便从须佐身边离开,再次检查了规避感应系统与预设航线,并将方舟设置为休眠状态,关闭多余的推进器与空间,她将陪伴着须佐在宇宙中度过漫长的旅程,直到他在新的起点,重新熠熠生辉。


而八岐则来到了尾部的废物处理区,关上门前,他不由被自己的猜想逗乐了。


若我成为了星星,你抬头会看得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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